叶曦睁开眼，看到周围白花花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儿。

“咔哒”一声突兀的开门声引得叶曦转头看去。

“西西!你醒了!”舒琳和阿垚急切得凑到了床边。

“叶曦，怎么样了。”是老杨，跟在后面的还有叶曦爸妈叶琰和余溆薇俩夫妻。

“老师，我没事，对了，我是不是耽搁了很多课时?对不起……”

“课什么课!”老杨眉毛都立起来了。

叶曦第一次听到老杨这么严肃生气的语气，愣住了。

“妞妞啊，咱们包扎好回家休息两天好不?妈妈和爸爸一直忙着，你俩星期回家一次也不说话关房间里，不知道你怎么身体差成这样了……”

妈妈的眼里满身心疼，叶曦偷偷瞄了一眼，发现一旁的爸爸眼睛通红。

“……”叶曦不说话，她在心底难过，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害大家担心，明明可以自己消化的，下次不能弄出外伤了。现在这样还要耽误上课，本来成绩就差……

最后只能是回家。叶曦很想哭，但是她已经忘记怎么哭了，她扯不出那个表情，好奇怪……

我怎么了，好像不太会活着了。

送走泪流满面依依不舍的舒琳和阿垚，叶曦坐在爸爸送货的面包车里，看着车窗外的树和车飞速后退，强烈的无力和不真实感包围了她。她深吸一口气眨眨眼，狠狠地摁了一下包扎的伤口，终于感觉到一点存在感，好像恍惚间听到爸妈苦口婆心在说什么“劳逸结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知道呐。

可是我只会在这上面发力了。

叶曦对着想象中那只在虚空中观察自己的眼睛说。

……

这次回去后，她受到全班同学和任课老师的关心，大家都热情地帮她，不管是学习上，还是平时食堂帮她排队买饭，还是体育课强拉她打羽毛球。很多人哪怕和她不熟，对着她死水般的眼睛感到不可靠近，也尽心帮助作为班级大家庭一份子的她。

“我还在活着吗。”叶曦面对大家的真心和善良，反倒更加自我厌弃，她觉得自己太冷血了。“明明大家都这么好……我却只想一个人待着，觉得理他们好累……”

叶曦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白天里和同学的互动变成了巨大的挑战，她甚至听不清舒琳在叫她，也感觉不到阿垚戳她后背，连上课的新内容她都已经跟不上了。

她似乎真的在变成一个木偶娃娃，做每一个动作时，她仿佛听到身体里的肘关节发出木头的腐朽嘎吱声。

睡眠不足和低血糖让她晕倒好几次，也回家好几次。

爸妈从一开始的心疼到后来无奈不理解。他们甚至觉得叶曦中邪了，一次叶曦在家里床上的枕头套里发现一张符纸，上书“邪祟退散，保平安”，她看着那张符，终于感到鼻子一阵酸，泪水涌出眼眶……

叶曦的世界黑白颠倒，混乱无常，可是地球不会因她而停转。真正的这届高三来了，三年的倒计时正式开始了。

这一层的教学楼满了，叶曦看到以前初中的好多熟悉面孔。

大家都好有生命啊。叶曦用手托着脸看向教室窗外打打闹闹的新同学们。

这段时间的回家，叶曦似乎渐渐明白了自己的情况，应该是，抑郁。可是，在这样的大环境，有这样爱她但不“关心理解”她的传统的爸妈，单单是想到说出这两个字带来的一连串鸡飞狗跳，质问，怀疑的眼神，叶曦就感到窒息，她只能越来越沉默，把自己包在茧壳中，想着逃避……

她只和舒琳提过，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她真的很迷茫

“我也没资格选择死，太自私了。”“好累……”

无数个夜晚，叶曦的脑子好像从宇宙一边想到另一边，想到那只眼睛，想到无力和渺小，想到家里爸妈小吵大吵接二连三，想到自己网上看到的同病相怜的人，想到最后又什么也没想了，天就亮了。

孔锦垚坐在叶曦后面，看到她愈发明显突出的脊柱骨，那截脆弱纤细的脖颈，想到舒琳眼泪汪汪的和他说西西生病了，他的心沉到谷底，他感觉眼前这个清瘦得像纸一样的姑娘会随时离开他，会在某一刻永远和他的人生错开。

他伸出手绕了一圈叶曦黑色马尾坠下的发丝，突然鼻子很酸。

“爸爸，我想休学。”

这次是全段大月考，叶曦，在796人中排263，提招班共160人。

叶曦不想看数字，可是没人同意，她心底也不同意。看到预料中的成绩，她只觉得有一座大厦轰然倒塌，她的所有骄傲都被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