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琰年轻那会儿是妥妥的农村不良无业青年，家里穷得交不起学费，成天和一帮狐朋狗友瞎混，直到遇到余家小姐才收心，摆出十二分诚意给余家家长，才在二老资助下慢慢让生活步入正轨。

虽然村里当初一起混的朋友都很羡慕，但叶琰始终心里是有疙瘩的，这叫入赘啊。厂里赚多少钱都是余溆薇在记账，还有家里买保险日常开支，他一概不知，总觉得没面子，在强势的妻子面前抬不起头。

这些年夫妻俩也因为这些发生过或大或小的摩擦争吵，一开始叶琰在少年时冲动的爱情、天真的誓言、共同闯生活的浪漫在厨房油烟里，在工厂的哐当声之中消磨殆尽。

叶琰看着余溆薇日渐走形的身材和暗黄的脸色只暗暗嫌弃，对她的牢骚脾气爱答不理，却忘了妻子理财规划，操心水电费、保险、房贷，还要张罗一日三餐，洗衣拖地，一个受宠爱的小姑娘嫁了人却没有和姐妹逛街美容的时间，甚至把自己熬成了满脸怨色的黄脸婆。

余溆薇则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自小到大的娇养让她爱憎分明、单纯、直率，可也缺少了顾及他人感受的能力。她爱叶琰，从十六岁到三十六岁一直爱，可她没法意识到男人的自尊感，总用自以为是的爱和控制让叶琰在朋友面前尴尬，而往往，她并没发现。丈夫爱在外面转悠，很晚也不想回家，让她失落孤单，她也是爱玩的女孩啊，可是却被婚姻困在了自己买的房子里。

叶曦每次回家都要面对这样凝滞的死气沉沉的空气，面对非常偶尔能见一面的爸爸和情绪极不稳定的妈妈。在妈妈勃然大怒时会戳着她脑门叫“有没有点良心呐，我和你爸爸都吵成这样了你就还是这个死人表情，这个家算是散了，要不是生了你我早就离了!”；而在平静下来后，看着仍然面无表情的叶曦，她又会自己流眼泪，挽过叶曦的胳膊“哎呀西西，都是妈妈看走眼了，让你陪我一起吃苦”

通常情况下，叶曦会抽回胳膊，淡淡的看一眼妈妈，不理会她的僵硬。从最早些时候她也跟着情绪过山车到最后认清自己的妈妈只会伤害最爱她的自己，叶曦用了五年。

最后想明白的时候，叶曦突然有点轻松甚至想笑——只要不需要任何感情，就可以少受伤害——就像小时候，她被高年级孩子拳打脚踢时，如果那时站着她旁边的，不是她喜欢的朋友，她应该会好受很多。

叶琰身为父亲的角色可能在开车陪余溆薇一起带叶曦打完所有儿童疫苗后就消失了，除了饭局上和朋友把酒言欢，叶琰的形象在客厅的二手烟中朦朦胧胧，有时还伴着手机里线上牌局的背景音 。

和妈妈焦虑地给叶曦报上所有补习班不同，叶琰坦然地为自己不管事找借口“哎呀我自己初中没毕业懂个啥，西西自己会自觉的，努力就好。”

“我当年就是太幼稚了不好好读书，现在这个样子!”余溆薇又开始了大吐苦水，翻旧账。

叶曦夹菜的手慢了下来。

“砰”好好的一次吃饭像往常一样，以摔门声结尾。留余溆薇抿嘴，叶曦继续细嚼慢咽，听妈妈又一次细数嫁人二十年来受尽的委屈。

……

“西西呀怎么了，受欺负了吗?”

叶琰说不管事，可是女儿还是自小疼到大的，物质上从未亏欠，身边有五十块钱时，买完烟会偷偷溜去女儿学校送杯奶茶。

这会儿听西西有气无力的颤抖的声音，叶琰心都提起来了。

“爸爸，八百个人我考了263名，我学不下去了，我想休息一年，和下一届走。”

“什么?!去去去先把女儿接回来!”这会儿是晚饭时间，叶琰手机漏音，余溆薇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那尖锐的大嗓门穿过手机，叶曦害怕得缩了缩脖子。

“怎么拉西西，你只管安心学就是，咱们Y中特控线以上每年都是97%，你这个名次好一点的211都能上的，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爸爸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 ”

“就是呐放宽心女儿。”余溆薇大着嗓门儿，好像还在嚼着脆黄瓜。

“我真的，很累……我学不下去了，再这样我可能就……，到最后也不会还是这个名次的……”叶曦拿着电话蹲了下来，看到砖缝里爬过三只蚂蚁，又凑近了仔细瞧，散着的头发捶了几绺在地上。“我想回去，休息，调整一下……我感觉我病了，额，也不是那种病……”

“……”电话那头沉默了。

叶琰今早才看到新闻，一个他年轻时很喜欢的女歌手自杀去世了，因为“抑郁症”。

他其实一直是知道这个词的，以前以为是富人们钱多伤脑，闲出来的。

可是好像自从女儿越来越沉默，他试着上网搜寻，看到了很多类似的孩子。他总觉得女儿还在好好上学，就觉得可以骗骗自己，这种事到不了他家。现在，好像一切都已经是明晃晃摆在眼前的事了。

“什么病不病的，不要瞎想，吃好睡好，好好学习就是了。”余妈妈打破了